不要来看我,多在阳光和麦粒内部走走,多在生命和雨水内部走走,多在疯狂的山林腹地走走,多在蜡烛的肌肠里走走,走走,背负青春的诗稿,踏歌而至,情感深处的故乡。
张品,男,贵州省纳雍县人,生于1975年2月。出版诗文集《留个月亮过冬天》(白山出版社,2016年6月)。现供职于中共纳雍县委组织部。
蒋能:“地气 就是/泥土里升腾的一股青烟/万物赖以生存的本命”(《地气》),相对于“都市写作”,你的诗歌呈现农村生活的野趣和土味,如《秋天·农人》《我是猎人》《早晨,布谷鸟在外面歌唱》《关于大山》《怀念麻雀》等,皆为例证。
帕斯说过,诗歌的存在价值在于为人们提示某些被淹埋的现实,使它们复活并介绍给人们……我阅读你的诗歌,感觉特别真诚。我国城镇化建设不断推向纵深的当下,你就像“一只定居在城市的小鸟”,无时不用动人的情歌吟咏和关照自己美丽的家园。阅读你的诗歌,令人“看得见山,看得见水,记得住乡愁”。
“在生命的意象里 家园/是一个苦苦挣扎的点”(《家园》),可以说,对于农村,对于家园,你进行了大量的诗性表达,这和你的经历有关吗?请你介绍一下自己的成长经历,或者文学成长经历。
张品:在来纳雍之前,我在寨乐乡沙坝小学教书。我的大多数作品创作于教书年代,以及师范学生时代。我的诗歌带有浓郁的泥土气味,主题聚集农业、农村、农民,我的创作目光是向下的。我从乡下走来,我只是“一只定居在城市的小鸟”,庄稼和大地才是真正的诗歌和情感的故乡。“不要来看我,多在阳光和麦粒内部走走,多在生命和雨水内部走走,多在疯狂的山林腹地走走,多在蜡烛的肌肠里走走,走走,背负青春的诗稿,踏歌而至,情感深处的故乡。”(《不要来看我》)
我在沙坝小学教书时,身边的一些人认为,我的诗歌具有忧患意识。一位老人读了我的诗歌,当时曾对我哥说,能不能想办法把我从学校调离出来。我到纳雍工作了好几年了,我哥才告诉我这件事,我很感动。我目前基本不再写诗了,但诗歌情结还是有的。你能对我进行访谈,也许你也正是看到了我的文字内涵的一些纯度吧。
我在诗文集《留个月亮过冬天》(白山出版社,2016年6月)前言中说:“多年来,忙于工作,累于生活,于诗歌,于这些纯粹的文字,于坚守在这块阵地的同仁,我是久违了,而且将一直久违下去。这也是《留个月亮过冬天》这个书名的由来。”
“纯文字的写作是寂寞的,久违它们又是揪心的。为此,我常感到深深的愧疚和揪心的痛。我的写作从诗歌开始,之后写些散文诗,在不能写的时候,写了些散文,再后来,基本就不再提笔了。”这就是我目前的状态--基本不写了,以后也不写了。徐源给我写一篇评论,我也这样对他说,他认为那是不一定的事。
蒋能:我也认为,这是说不准的事。诗歌并非仅属青春的写作,即便是热血沸腾的产物,如果没有当年的“热血沸腾”,哪有今天的成就,哪怕不那么辉煌,仅是一小点点残余的“灰烬”。
十多年前,我在你家中见过一本诗集,上面有我高中语文老师龚红梅和你的作品,应该是毕节师范编辑的图书吧!毕节素有良好的文学氛围,你在毕节师范读书期间,受过哪些人的影响,有没有一些值得回味的往事?
张品:我在毕节师范读书期间,曾对文学一度狂热。中二年级时,我接手学校的桑河文学社,有两件关于办刊印报的事情,让我至今难忘。中三年级一位学长叫王明亮,他也是纳雍人,写有一手好字,我请他把文章誊写在两张A3纸上,文字写得特别工整,文章排列得十分整齐,我带上这份手抄报,和当时纳雍创办《黄果树》的李东一起去找毕节报社印刷厂,我苦于经费问题,无法上机印刷,毕节报社的一位老同志看到我的难处,他就用A3打印机为我打印报纸,100份报纸,足足花了一个晚上的时间,他只是象征性地收了点小费。打印出来的报纸非常漂亮,我们用透明胶纸把两张A3纸连接起来,大家都非常喜欢。
中三年级时,也由我去找厂印刷报纸,那时毕节大街上已经有了零星的几家打印店,电脑还用DOS系统,排版很不方便,最后,我找到一家印刷厂,老板看过我的稿纸,二话没说就开始打字,我问他要多少钱,他说先还谈钱,干完活再说。回到学校,指导老师责怪我,为何不把费用谈妥?万一印刷完成后再向我索要高价怎么办?我对老师说:“我相信我的眼睛”。因为我看得出来他有愿意帮忙我们的意思。报纸印完后,我们去领取时,正逢灿烂黄昏,老板一分钱也不收我们,连纸的成本价也不收。我想,是我们对文学的热情感动了别人。
蒋能:在你的一些诗歌中,现实与理想的碰撞非常激励,读来让人感到无奈,甚至“窒息”。 “这个流火的七月/坐办公室 真热/正如冬天赤裸着灵魂游泳//把门打开/把窗户打开/却打不开炽热的心脏”(《坐办公室》)、“我看见一只鹰 一只黑里透红的鹰/在加速运动/宽大的翅膀和身体/追赶着太阳和月亮/却又遮挡着太阳和月亮”(《我看见一只鹰在天空飞翔》)、“听觉落于水中/视觉落于火中”(《冬夜 无所谓结局》)、“工作二十年/坐办公室十五年/突然发现/太阳是圆的/月亮是弯的/……/突然发现/圆的不一定是太阳/弯的不一定是月亮”。一热、一冷,一冷、一热,冷热相对;追赶着……却又遮挡着……勇怯相成;听于水,观于火,水火相隔;圆的不一定弯,弯的不一定圆,方圆相通。在这些茅盾共同体中,面对思想上的冲突与裂变,你是如何调和它们的?
张品:我认为它们并不矛盾。诗歌来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。因为有了生活,有了思想的冲突,才有诗歌。工作追求共性,诗歌追求个性,工作需要存异求同,诗歌需要存同扬异。有句话说“理想是丰满的,现实的骨感的”,也就是说,一个人不可能永远生活在理想里面。
蒋能:“想看自己的后脑勺/办法只有一个/把肢体解开/装在别人的身上//想看别人的隐私/办法只有一个/把别人的皮肉扒光/把自己的灵魂装进去”(《照》),你在不动声色的语言表达中,将诗意无限延长了。看得出来,你是一位清醒的诗人,善用独到的眼光打量生活世界。曾经有人把你的诗歌语言比喻为飞鹰牌刀片,能干净利索地切入现实核心,你如何看待这一问题?
张品:《照》是我关于中国共产党三大作风之一“开展批评和自我批评”的诗性解读,这也是我所说的“诗歌来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”的具体表现。我们从群众中来,再到群众中去,“比如种子/要在泥土中发芽/比如鸟儿/要从地面上起飞/比如万物/要在地底下孕育”(《地气》),正如我们从基层走来,脚上才会粘有泥巴,不管你走多远、登多高,你的目光才会向下,关注基层,而不是“空中楼阁”。
蒋能:你在诗歌《这些年》中写道:“这些年/我钻进了一个瓶子/没有四处乱窜/只是慢慢爬行/……/转圈也是行走/绕山绕水/最后也是物归原处”,面对人生诸多无奈,生活似乎把人无丢进了一种生命的怪圈,“人人都渴望进行隧道/但只有少数人进入/……/顺畅穿越隧道的秘密/掌握在少数人手中”(《隧道》)。
相似的命运同样发生纳雍诗歌或诗人身上。上世纪八十、九十年代,陈绍陟、居一、西篱、空空、王家洋等诗人的大肆书写,纳雍诗歌现象得以凸显,新千年伊始,众诗人“放下诗歌和火把,纷纷卷入”市场经济大潮,那是一个诗歌逐步萎缩的年份,少部分纳雍诗人却还在坚持,如你、空空、笪亚平、罗俊荣等,却呈现出蛰伏,隐忍的潜性写作状态,近几年,80后诗人陆刚、李光明、徐源、彭华章、朱永富、杨刚等却锋芒毕露,活跃于全国网络诗歌平台,纳雍诗歌经历着由忍隐到喷发的突变。你作为“纳雍诗歌现象”的参与者、观察者,一真没有离开过,去年还出版了诗文集《留个月亮过冬天》(白山出版社,2016年6月),你如何看待纳雍诗歌生态?
张品:纳雍诗歌呈自发性写作状态,自下而上。这或许正是纳雍诗歌的独到之处,正如火山的喷发,需要长久的力量蓄积,才有持续性,更具生命力。
蒋能:你对“诗乡纳雍”文化建设有何看法和建议?
张品:今天1月份召开“鸽子花城·诗乡纳雍”2017年新年诗会,4月份又召开“鸽子花城·诗乡纳雍”2017年笔会,但这种诗歌活动要持续性地开展,每年一次,采风、创作、讨论,增进诗人交流;每年出版诗歌图书及评奖,激励诗人创作;以纳雍县作家、诗人作品为选题,在全县范围内编写一套小学、初中、高中版通用样本教材,树立文化自信,影响新人。
——选自《觉醒与回声:纳雍诗人访谈录》(蒋能著,团结出版社,2017年12月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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